记得去年深秋路过汾湖时,那片荒地突然立起的银色骨架着实让我吓了一跳。钢筋铁骨盘错交织,吊车像钢铁巨臂在空中划出弧线,原先熟悉的杨文头村田野里竟长出个庞然大物。开小超市的张伯叼着烟杆指点:“瞧见没?以后上海过来就半小时,我这破店怕是要变黄金铺面喽!”他皱纹里漾着的笑意,倒映着这座正拔地而起的“钢铁水乡”——苏州南站。
谁能想到江南水网密布之地,竟孕育出全国首座六边形交通枢纽。第一次走进工地时,31米高的穹顶网架让我想起阳澄湖的蟹笼,三万多个钢构件像鱼鳞般精密咬合。工长老刘抹着汗笑道:“光焊缝就四万多道,比太湖里的波纹还密!”最妙的是车站竟像搭积木般分成了五层:地下跑着城际铁路和地铁10号线,地面公交出租穿梭如织,抬头两层站台分别托起沪苏湖与通苏嘉甬两条高铁。这种“线侧下加高架”的叠罗汉设计,硬是把汽车站、火车站、地铁站揉成了个水晶包。
设计院的李工带我看图纸时格外兴奋:“传统十字枢纽得让高铁拐两个死弯,咱们用‘Z’字布局把两条高铁进出站流线织成了中国结。”沪苏湖线旅客从二楼进站,通苏嘉甬旅客在一楼穿梭,共享的进站厅消除了提着行李找站台的狼狈。更绝的是出站通道像树根般扎进换乘中心,200米内能跳上任何交通工具。上次去虹桥站接人绕了二十分钟停车场的噩梦,在这儿怕是难重演了。
白墙黛瓦的江南意象被揉进了钢铁丛林。站在三层候车厅眺望,波浪形屋顶起伏如连片乌篷船,香槟色幕墙间点染着柿红色的装饰条。施工队长老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:“知道为啥造得高低错落吗?总设计师在周庄写生半个月,说要让旅客穿过车站像游拙政园。”果然在安检口转角撞见个竹影婆娑的天井,磨砂玻璃上晃动着的水波纹,恍惚间竟让人忘了身在车站。
建设者们玩转黑科技的样子才叫有趣。那天撞见个方头方脑的机器人在焊钢架,工人小陈揶揄道:“它叫铁柱,干活比我们稳当,就是下雨天总闹脾气罢工。”后来才知道整座车站藏着十八般兵器:混凝土整平机像扫地机器人般满地转悠,智能安全帽能监测工人位置,连每根钢梁都带着电子身份证出生。难怪去年七月开工时还遍地桩基,今年初居然封顶了。
汾湖边的茶摊早成了高铁情报站。卖碧螺春的吴婶天天盯着工地倒计时:“等通车就让我闺女回盛泽办服装厂,天天通勤比去观前街还快!”物流公司的马总更盘算着借道通苏嘉甬线:“宁波港的集装箱下午发货,明早就能摆进米兰超市。”最热闹的是苏州轨交10号线工人端着饭盒加入闲聊:“以后你们出了地铁闸机,扶梯坐两层就撞见高铁检票口!”
上个月试运行列车呼啸而过时,岸边举手机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哽咽。打听才知是拆迁的杨文头村村民返乡,老人颤巍巍指着轨道:“我老宅的地基啊,如今托着去上海的火车呢…”阳光下银色站房像枚钻石镶嵌在水网间,我突然懂了“六合归芯”的深意——这哪是车站,分明是撬动长三角的支点。听说年底正式通车时,连湖州的螃蟹都能乘着高铁来苏州赶早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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